又值清明,去奉家山扫墓。

奉家的路,奉家的山,奉家的水,奉家的人,都让我记忆深深。

还没启程,脑海里忽闪出一副优美的画面来:崎岖的盘山小路上,一少年飞舞柴刀,披荆斩棘,开路前行,突然,草丛中蹿出一只野兔,少年脚踩手捕,连滚带爬,穷追猛打,野兔异常灵活,左蹿右跳,硬是躲过抓捕,少年手脚麻利,用柴刀砍下小树,三下五除二迅速剔除枝叶,长棒在手,打击范围宽多了,很快野兔受伤就擒。

这少年便是小双。他是堂弟的孩子,中国标准式的留守儿童。

三年前,也是清明时节来奉家山,那时是小双做向导,扛着锄头,提着柴刀,一路披荆斩刺,熟练而有力量,还跟我们介绍山村扫墓的“规矩”,开朗健谈,聪明伶俐。我深深感慨,山村的孩子早当家!多么招人喜爱的人儿,相比县城的孩子,他是多么坚韧,率真,阳光。他奶奶说:“小双这孩子很聪慧,学习不用管,成绩很优秀,在这个山村没人能说上一个‘不’字,帮奶奶做家务干农活很能吃苦,还能照顾弟弟,辅导功课,学校老师的评价相当好,从不招惹是非,什么事都胸有成竹……”。

       欣闻小双去年初中毕业已考上师范,志愿成为人民教师,播种希望的工程师,我为他选择的中师路总有那么丁点儿遗憾,认为他应该上高中,考大学,将来就业选择面宽得多,男孩子嘛,没有经历高考的博弈,生命中总是觉得缺少点什么,更何况以小双的韧性,比同龄孩子更吃苦,更具潜力,上高中考大学将来前程无量,可他自己已经选择并入学了,无法更改志愿。又想想,当今男生选择教师的甚少,将来在教育界出头人地肯定是机会一大把,当教师幸福指数也是颇高的,就凭这点,也感欣慰。

奉家的梯田总是那么别致,田可以那么弯,可以那么小,随坡起伏,层层叠叠,线条流畅;水可以那么清,可以那么绿,流水叮咚,清脆悦耳,如果没有这泉水,山便失去了灵气,可奉家山就是那么完美,山再高,涓涓流水依旧,太神奇了!三月的阳光明媚,微风习习,鸟语花香,醉美啦!还有,木房,菜园,栅栏,烟囱、柴火灶……。一路美景袭人,来不及细细品味,便已驱车到家。

院落宁静,没见心中的小双出来迎接,想必是上山劳动去了吧!推开虚掩的门,进屋,一个小男孩出现在眼前,胖敦敦的,应该是堂哥的二孩小林。比上次见的时候高多了,忽闪忽闪的眼睛望着我这个并不熟悉的客人,好生可爱。

再转眼,竹椅上躺着一个玩手机的少年,正是小双,三年不见,长高了不少,戴着眼镜,欢快的玩着游戏,见着我们进屋,竟然忘了不知道怎么称呼,腼腆笑笑,便打电话告诉在山头劳动的奶奶:“家里来客人了”,没招呼我们坐落,便投入到手机的世界里遨游去了。

我便仔细掂量起来,哈哈,长胡子了,脸庞多了些轮廓,少许青春痘散落脸庞,鼻梁挺立,唇线分明,与记忆中的少年,显然少了些稚气,多了些成熟。    

我便与他攀谈起来,问他在师范学习怎样?教师职业的优劣在哪?篮球打得怎样?每月生活费开支多少?等等,交流中,我发现问得多些,他的回答却更简洁,有时甚至直接用沉默来跳过回答,眼神偶尔瞟过,还是逃不出手机的诱惑,一门心思研究,很明显在敷衍我的话题,看样子,手机离不了,我便不必多问。

还好!弟弟小林还挺乐意与我交流,电视上正播放音乐台,很聪慧地与我谈论明星,胖乎乎,憨态可掬,时不时语出惊人,电视看得多吧,知识面那么广,呵呵!   

上山扫墓安排在明早,晚饭后我提议:“小双,咱们爬丫髻寨去”。   

也许手机上的游戏正是关键时刻,不允许分心,小双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呼唤。  

“陪叔叔去爬山看梯田,在喊你呢,双宝几”,还是奶奶的嗓门大,一下子把小双从手机里“惊醒”。   

小双揉揉眼,“丫髻寨不好看,去过好多次了,天要黑了,不去”,也许刚脱离手机屏幕的眼睛,感觉天色已暗,实际还早。   

“我们去爬山是搞锻炼呀!玩了一天手机,出去走走吧!这样子可不行呢! ”我真不忍心他这么玩着手机。   

最终,我还是自个去爬山,任凭奶奶怎么劝说也没撼动小双的意志。   

超好的空气,宁静的山峰,站在寨顶,层层叠叠的梯田,蜿蜒曲折,尽收眼底,好不惬意,微风徐来,少许云雾缭绕,忽隐忽现,似出阁的新娘,娇羞柔美……可以听鸟声、可以听虫鸣、流水伴奏、松涛轻吟……

回来时已经夜暮降临,小双还沉浸在他的手机世界,自娱自乐,只有小林,一个劲的问我:“叔!你去哪了?”

“我爬丫髻寨看风景去了”。   

“看你开车离开院子,以为你是回城了,”也许有些气急,居然眼泪在眶里打转,“那边山腰我放好几个夹子,今年夹了好几只野兔,也许今天会有,要知你是去爬山,我完全可以骑单车跟上来的,好后悔!”   

“唉!后悔的应该是我呀,是我没邀你,怕你人小走不动,都是我的错!”当时出发时小林与邻家孩子在隔壁玩纸板,我疏忽叫上他了。   

小林说:“明早上山扫墓可不能撇开我,我帮你摘最好吃的野果,别人爬不上的树,看我的”。   

0K!憨憨的好小子,这么有感情,点赞!   

山村的早晨,鸡叫声、鸟鸣声,清脆悦耳,像是音乐交响曲,早早就把我叫醒,推开窗,清新的空气,迎面扑来,好舒爽!   想想今天扫墓,既缅怀亲人,又寄情山水,劲就又上来了,马上出发!   两兄弟都陪我来上山,还有那只可爱的黄狗探路。山间的路比前几年好走多了,有些地方是水泥硬化路,随山起伏,随山弯曲,像飞舞的长龙,煞是好看。

“要是在此进行越野跑训练,那是多么理想的场地!”我有感而发。

“越野跑更能训练腿脚灵敏性,是强化体育训练的好课程,小双,你要重视珍惜这课程。学生时代不加强锻炼,还等何时?”  

 小林点头称是,可即便是走路,手机还是照常工作。  

 “走路不能看手机哦,安全隐患多呢”。我提了点语调发声,小双见我这般说话,不好意思了,把手机塞进了口袋。 

  山路越来越陡峭、崎岖,荆棘丛生,很多地方必须用柴刀劈出一条路来,才能勉强过得去,今天执行此任务的,是小林,小双充分相信小林可以完成向导任务,便蹲在下边的田埂上玩着手机,得心应手,看来手机瘾好大!   

刚才教育小双进行越野跑的训练,也不一定会执行,我感觉挺遗憾。   

小林熟练的摘着野果,给我品尝,有柴刀在手,就是王者风范,爬坡用刀支撑,攀树用刀斩棘,给我讲捕获野兽的乐趣:“叔叔,你就多玩几天吧,我们下田捉泥鳅,上山逮野兔……”。

看着小林的背影,飞舞柴刀劈荆斩棘的动作,这不就是三年前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小双的身影吗?几许忧伤,几许欣慰,弥漫心间。忧伤的是小双变了,以前的阳光与灵气被手机玷污,在手机的世界里不谙世事。欣慰的是小林很勤快,很聪慧,朝气蓬勃,但愿我来年再来奉家山,你依然阳光,不会沉腻手机。

回城路上,依然景色诱人,美不胜收,可我的脑海却被鲁迅的作品《故乡》盘驻着,少年闰土那么聪明能干、机智勇敢。中年闰土却是神形麻木,迂腐守旧。闰土是在一百多年前旧中国社会统治下的缩影,是当时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磨砺的结果,而今天的小双呢?

是手机造成的吧!

作者:曹强速